郭台銘血汗工廠研究14：富士康普工基層作業員的真實困境－流動與疏離：深圳富士康工人的都市狀態

6月 08, 2019

東海大學楊友仁教授「流動與疏離：深圳富士康工人的都市狀態」做了多份問卷與深度訪談，有許多有意義的資料：超過九成員工是普工基層作業員、4成9不到一年離開、平均年資約 25.6 月，自殺並沒有改變高壓管理手段！論文說：
當作業員在效率及品質上達不到要求時，富士康一些部門生產線的主管（如全技員、線長、組長）處理方式很可能是直接施加壓力，使用包括罰站、寫檢討、責駡等手段。在還沒有發生員工跳樓事件以前，這樣的現象是非常嚴重的…

不過，我想楊友仁指的是2010的跳樓事件，但之前郭台銘富士康也陸續發生多次員工自殺，只是沒有被大幅報導而已，我認為富士康可能到現在還是採取高壓管理。而本文介紹論文的研究出處為人文地理2013年第6期「流动与疏离：深圳富士康工人的都市状态」

根據楊友仁研究，在薪資與開支方面(2010 年 7 月到 2011 年 7 月的調查)，富士康非普工的平均月收入為 4862 元，普工為2051 元，約為非普工的 42%；非普工的平均月支出為 2321元，普工則為 1049 元，約為非普工的 45%，就平均月支出占平均月收入比例而言，非普工約為48%，普工約為51%。就“寄錢回老家占收入比例”而言，非普工平均約為13.5%，普工平均約為 27.9%，差不多就是 1/4，換算起來，在富士康工作的非普工，每月寄回老家的數額約為 657 元人民幣，富士康普工每月寄回老家的數額則約571元。

而由於普通工人學歷不高而升遷困難，「富士康對學歷很看重，其次才是經驗」。“青幹班”成員是直接從大學技術需求相近的科系（如電子科系）有計劃地招募過來的本科生人員，在決策權上，在同等的條件下，青幹班成員會比較受到信任。

在社會制度上，楊友仁指出：
工人入戶深圳有許多限制，深圳市政府對於外來農民工入戶深圳有一套嚴格的管控制度—“積分入戶”制。積分入戶制度主要考慮教育程度、技術認證、廣東省籍農業戶口、參保情形等等，遷戶口的基本指標，主要就是考核個人對深圳的經濟貢獻程度。對普工來說，想要積到足夠的分數入戶深圳，是遙不可及的，甚至對非普工都造成很大的限制。
富士康企業內部也有一些制度，可以讓員工將戶口遷入深圳，但同樣得具備不少條件，譬如說，如果在老家的戶口是城鎮戶口、年齡在 35 歲以下、學歷比較高的，公司可以幫忙把戶口轉過來，但有一定的名額限制。一位師三級技師受訪時指出：
譬如你是大學畢業，進入富士康，工廠就會幫你把戶口遷到這邊，還有一種戶口是這樣子的，譬如你在深圳已經待了很多年，稅也繳了好幾年，如果你是城鎮戶口，它也可以幫你把戶口轉到這邊來，但是看你公司的大小而定。現在還有一個深圳新推出的入戶標準，看你有多少個積分。就是看你在這邊交了多少年社保、看你的學歷、還有看你對深圳的貢獻程度，然後這就是你的積分，再由公司給你申請。但這是極少數的，名額是非常有限的。對普工這個級別的話，基本上是享受不到的。——吳先生

換句話說，沒有大學畢業的農民工進入富士康，根本不可能靠富士康翻身成為都市居民。沒有戶籍則因為許多公立學校依規定必須要有本地戶口才能就讀，所以農民工若在都市有下一代也難以送他們就讀公校，私校則更貴。而在深圳關外的民工村，基本上沒有房產證的無證照、自行搭建違建，也無法提出租賃合同（必須一年以上）作為給子女念公立學校的證明。一般受訪者認為收入要上萬才足以買房，普工平均薪資才2051 元人民幣，已經結婚生子的打工者故大部份的家庭都處在分隔兩地的情況，特別是中層幹部與技術人員，遑論已結婚的農民工。

楊友仁發現富士康勞動強度達到“十三休一”，就是連續工作十三天才休息一天。富士康採取泰勒主義的車間工作組織，根據「泰勒的科學管理理論」介紹:泰勒從“車床前的工人”開始，重點研究是企業內部具體工作的效率。在他的管理生涯中，他不斷在工廠實地進行試驗，系統地研究和分析工人的操作方法和動作所花費的時間，逐漸形成其管理體系——科學管理。在富士康則是：
運用工業工程學將產線工作分解成許多動作簡單的操作單元，研究操作時間與動作細節，根據最熟練工人的工作速度來設定，再將這些操作單元重組成整個工作流水線，工人被分派到動作簡單且需不斷重複的各個作業單元：
他們規定你一個產品要在幾秒鐘內完成，每天幾個小時給你算出來，一個小時可以做多少，做不出來怎樣怎樣，現在的話，我感覺還是那樣子，我覺得真的是做不到。——王先生

富士康還有「評比制」，人跟人之間、線跟線之間、組跟組之間、部門跟部門之間要排名競賽，構成上而下的層層施壓、監督系統，若如某員工無法適應，幹部可能會施壓、尋求他人取代而勸退之。而且管理政策將工人可能的社會連帶（如學校、省份、語言、同鄉等）打散，工人在生產場所處於陌生人狀態，來防止工人可能的組織抵抗。怠工、故意讓產品不良率增加甚至可能會被同事舉發。楊友仁說：
在基層幹部操弄工作政治的情況下，工人很難對幹部的加班要求說不。雖然富士康公司方面不斷宣稱，加班是自願的，工人有簽加班協議書，並沒有違反勞動法令，的確在低底薪的情形下，許多工人願意主動加班以賺取較高的加班費，但據我們的訪調得知，很多情況工人處在一種被迫自願加班的狀態，富士康即通過基層工作場所政治的運作，操作工人的甘願製造，如同一位元受訪者所述：
你不可能說不，你說不，以後他就會搞你，以後你想照章加班，他就不讓你加班，還說哎呀，我是為了你的身體好啊。——周先生

至於2011 年郭台銘總裁宣布，要調高底薪，還要減少加班時間云云，調底薪後一些原有的福利被取消了，例如原本用於員工吃飯的一個月 240 塊生活補貼被納入成為薪水的一部分。富士康工人的薪水增加了幾百塊但加班時間變少，生產線的速度明顯加快了，而且每個員工所負擔的產量比調薪之前更多，工人的勞動強度也變大。

楊友仁在結論與建議主張朝民工市民化、雇傭關係正規化的方向，推進戶籍制度、勞動政策和都市政策這三個面向的改革議程，這些建議也與許多學者看法略同。

我認為這篇論文的價值是透過316 份問卷、 26 個人次的深度訪談讓我們更了解富士康的真相，很值得大家了解「台資」企業的真相。

楊友仁，流动与疏离：深圳富士康工人的都市状态，人文地理2013年第6期